石头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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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西头,有一棵桦树,每到夏天,长得郁郁葱葱,枝繁叶茂,要两三人手牵手才能抱住。可见这棵树有些年头了。树上,小鸟在欢快地叫着,树下,杂草丛生、乱石横亘。见不到一个嬉戏的儿童,显得十分幽静,一阵微风吹来,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我不禁疑惑:这么一棵大树,特别适合纳凉,为何不把它周围清理干净呢?这些乡人也真是的,有福不知享。
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就问爷爷:“爷爷,这棵桦树这么大,你们怎么不把树下清理好用来纳凉呢?”
“这是一棵‘梅山树’,碰不得的。”爷爷笑呵呵地告诉我。
“爷爷,‘梅山树’是什么呀?”“你还不懂,让爷爷慢慢地告诉你吧!”
原来,我们老家的习惯认为,在家修行的和尚死后,他的魂魄在阴间要念经文,不会喝“孟婆汤”,也不会去投胎转世为人。他的亲人为他死后的魂魄安排一个“住所”,可以是用石头堆砌的一座石头小屋,但通常是一棵树,这棵树就被称为“梅山树”,也就是他在阴间的住所。这棵树的周围便是他的活动场所,属于他私人的地方,外人是不能随便进犯的,俗称“禁地”。只要有谁触犯了那棵“梅山树”,打扰了他的清静,那么三天内必生病,且无药可治,惟一的办法就是买上贡品、香烛以及纸钱去向他请罪道歉,求得他的原谅。否则,不出一月必定暴亡。但只要你规规矩矩,不去侵犯他,他也不会主动招惹你,所以谁也不敢靠近半步,更别说去碰那棵树了。一时“人梅”倒也相安无事。
到了九十年代初,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下,公路修到了村口,但被这棵“梅山树”给挡住了去路,怎么也进不了村里来。商量来商量去,必须把这“梅山树”砍掉。商议后,问题也就出来了,谁来砍呢?当地人领教过梅山的厉害,谁也不敢站出来承揽,你推我我推你,事情就这么耗着。路也没有完全修好。哪家修个房子什么的,运了一车的沙石,到了村口还得请人用扁担挑进来,得烦人。
日子一长,村民都觉得这样很不方便,既费力又费时。得把路修进来。全村民众开会。最后大家想出个赏的办法——谁愿意砍就奖1000元。这在当时算得上一笔数目可观的资金了。
所谓“重奖之下必有勇夫”,面对这么高的奖金,有个外号叫“二癫子”的小伙子站出来承揽,道:“什么,你们都不敢,那我可要捷足先登了,让我来吧。”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大家一齐向他望去,都说:“好、好,让你来吧,可不准反悔哦!”说这话时,人群中还有掩饰不住的窃笑声。就这样,活是揽下来了,可真要他行动时,他却磨磨蹭蹭,迟迟不见动静,在集体的的一再催促下,他才壮起胆子,准备去砍。
说他真的不怕是骗人的话,他不知从哪里得知:说最高领导人的阳气很旺,可以压倒一切妖邪。为了保守起见,他找来一幅当时国家领导人的画像,背在身上,然后带上锯子,临走前,他还特意带上占卜用的卦和香烛。有了领导人的画像护身,“二癫子”的胆子大了不少,大踏步地来到“梅山树”旁。
话说那“梅山”正在休息,远远地看到一个背着的阳间领导人画像的人向他走来,他吓得连忙逃了出去,但他并未走远,躲在画像阳气覆盖范围之外观看,只见那人蹲在那里,不知在搞什么,也不知要对自己的“房子”干什么,苦于不能近前,只得远远地看着。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他只好尽量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人看,想努力地记起那人的模样。
“二癫子”点燃香烛,口中念念有词道:“梅山啊,梅山,你不要怪我拆你的房子,也不要怪我贪那1000元的奖赏,就算我不应承,别人也会答应的,只怪你的房子挡住了马路的通道,没办法的事。我要锯了,请你原谅啊。”说完,他打了一卦,没想到的是,那卦竟然竖起来了,靠在一起,像个阿拉伯数字“1”。这是很少见的,不,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这下,“二癫子”吓了一大跳,心想:传说还是真的啊,看来,这树还真砍不得了。但在村民面前夸下海口,怎能反悔呢?想到此,他真是骑虎难下,额头直冒冷汗。突然,他灵机一动,对“梅山”说道:“哦,我知道了,高留点树桩,不要砍太多了。好,我这就砍,放心吧,我会给你多留点的。”于是,他爬上树,迫不及待地锯起来,他想快点锯掉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当时正值夏天,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他停下来,把身上仅有的一件衬衣脱下,随手搭在身上,又继续锯,而身上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摆动。
那“梅山”隔远望去,只见一个人在拆他的“房子”,而他又无能为力,他招惹不起呀,你看,那是个奇人,长得与众不同,他长着三只手(此三只手非“扒手”,梅山把“二癫子”身上的那件衣服看成是一只手了,意为奇异人士),他一边拆“房子”还有一只手在后面捉人,快走,不然会把他捉住。还是逃命要紧。于是也顾不得“房子”的事了,赶紧逃走了。
“二癫子”锯完那棵“梅山树”,收拾好东西,临走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对旁边那块大石头说:“石头,石头,你不要告诉梅山,不要说是我锯掉的啊。拜托了!”令他惊奇的是,这石头竟然说话了:“我倒不会说,只怕你自己说出来。”“二癫子”一惊,吓得手中的锯都掉了,也顾不得搭话,连忙拾起地上的锯子逃走了。他哪里知道,其实是“土地神”附在那块石头上面,说话的是“土地神”。
回家后,“二癫子”想起来也有点害怕,特别是石头竟然也会说话,可见这“梅山”的事说不定是真的,如果像人们所说的那样灵验的话,那我拆了他的“房子”,他肯定会找我算帐,越想越害怕。完了完了,“二癫子”在心中对自己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胡乱拿点行李,把家里草草地招待一下,逃往他乡去了。
“梅山”回到家,看到被人拆得乱七八糟的“房子”,伤心欲绝,由于那个人在拆他的房子时,身上画像的阳气极高,加之那人是长着三只手的异人,他不敢近前,所以一时找不到是谁拆的,他问“土地神”:“老兄,你认识那个拆我‘房子’的人吗?是长着三只手的那个异人?”“什么?你的房子补拆掉了?我在打瞌睡,不知道呀。今天睡得死死的,什么声响都没听到。谁拆的?”梅山想都不用想,知道“土地神”不肯说,就算自己再问下去也没用,只好作罢,但没了家,住哪呀,整日以泪洗面,痛哭不已。据说,有人在夜深人静时,还听到“梅山”的哭泣声。
几年后,当人们都把这事给忘了的时候,“二癫子”回家了,他见自己好好的,屁事都没有,不禁有点怀疑人们的传说,洋洋得意,在和朋友神侃时,说道:“你们都说这棵‘梅山树’如何如何厉害,他的‘房子’是拆不得,那有这回事,你看,这棵‘梅山树’是我砍掉的,啥事都没有,我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梅山为了找那个拆他房子的长着三只手的人,已经找了好久了,今天无意中听到“二癫子”和他朋友的谈话,不禁喜上眉梢,心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马上找到“二癫子”。“二癫子”顿时说不出话来,他朋友问他:“怎么啦?”他只一个劲地点头,却不能说话,他朋友连忙把他送回家,然后去请医生,等医生赶到时,左检右察,却什么毛病也没有,他家人没办法,又把他送到县城大医院检查,结果还是一样,啥病都没有。这时,他家人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买好各种“贡品”、香烛纸钱,然后来到“梅山”处向他认错,但此时无论怎么说,都无济于事,梅山已经不肯原谅了,因为“二癫子”拆了他的房子,这是大事,是不能原谅的,家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二癫子”在床上受苦,三天后,“二癫子”终于解脱了,去了阴间。石头没有出卖他,土地神也没出卖他,是他自己出卖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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