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言乱语】之:玉龙第三国(4)

 

 

上篇:玉龙第三国(3)

今晚的故事——

玉龙第三国(4)

12.

第二天,毒鼠强开车带我去了玉龙雪山脚下的云杉坪。

这里是纳西人心中圣洁的“情死之地”,玉龙第三国的入口。自古以来无数的纳西人在这里殉情,去往那永无衰老的爱情国度。

据东巴经记载,玉龙第三国里“有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吃不完的鲜果珍品,喝不完的美酒甜奶,用不完的金沙银团,火红斑虎当乘骑,银角花鹿来耕耘,宽耳狐狸做猎犬,花尾锦鸡来报晓”。但在我看来,这里只是一块大草坪。如果说它跟其他地方的草坪有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我和惜菱曾一起来过。在这里我跟她讲了玉龙第三国的传说,她听后潸然泪下,于是这块万年的草坪因惜菱的眼泪而隽永了。

“来过了,看过了,又怎么样呢?”毒鼠强略带责怪地问。

我望了望四周,指着远处的云杉林说:“你说那里面……”

“里面不可能有人,这是旅游景区,有专门的人巡逻的。”毒鼠强像是看透了我在想什么。

在这里逗留了半小时后,我不甘地离开了。

黑衣人让我去寻找玉龙第三国,但那里却是需要情侣两人一起才能到达的地方,现在惜菱不见踪影,只我一个人又怎么能到达?

如果连云杉坪这里都无法到达玉龙第三国,那么哪里还能呢?

我郁闷地回到了丽江。

来到白松驿站的天台,坐在我和惜菱最常坐的位置上,我把青梅酒给毒鼠强倒了一杯。

“准备要二胎,酒戒了。”毒鼠强把酒杯推到我面前。

我沉默了一会儿,感慨地说:“你跟狒狒都算是走上正确轨道了,可是我呢?”

毒鼠强拍了下桌子,说:“你还知道啊?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个初中生似的爱得死去活来的,简直挫得一逼啊!”

我苦笑,手一抖,酒杯倾倒,洒了一桌。我看着酒在桌上慢慢晕开,无动于衷。毒鼠强的这一句话真的直中我的要害,让我对自己的未来更加绝望。

毒鼠强皱着眉头,看着桌上一滩酒和一朵泡过的小花,过了好久,对我说:“晨子,少喝点酒,少抽点烟,找点正经事做,像个男人一样活着,赚他妈一大笔钱给那些娘们看看,还愁没有女人往怀里钻吗?你看——”

“够了!钱钱钱!你们就知道钱!难道没钱就没有真爱情吗?!”我吼道。

毒鼠强看着我,不再说话,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的空气仿佛结了一层冰。

几分钟后,楼下一阵叫喊声打破了我们两人的沉默——“快递!宋小姐!?有你的包裹,宋小姐!?”重复了几遍后,毒鼠强下了楼,不一会儿就上来了。

“老板一家都不在下面,我替小妹签收了。”他语气柔和地说。我知道他这是想缓解我们的矛盾。

“对不起。”我直截了当地说,“你大老远跑来帮我,我还这样,我真不是东西!”我捂着脸,悲伤异常,“兄弟们有时愿意帮我是因为在可怜我,这我能感觉出来。”

“说什么呢!”毒鼠强走过来推了我一把,“兄弟帮你就是因为我们是兄弟,不是因为别的!”

我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好,情绪在心中涌动,无法控制地,我竟然不争气地流眼泪了。当我意识到的时候,赶紧趁它还没出眼眶前擦干了。

“累一天了,回去休息,走!”毒鼠强不知是没有看到我流泪的怂样还是只是装作没看到。

下楼走到房间门口,正好撞见客栈小妹拎着一堆食材进了客栈。

“你先进房间,我跟小妹说一下包裹的事。”毒鼠强说。

我走进房间,点燃一根烟抽了起来。一根烟抽完了好久,毒鼠强才进来。

“都是准备要二胎的人了,还跟小妹调情?”我调侃起来。

他打了我一拳,哈哈大笑。

男人之间跟女人之间吵架的区别就是,女人吵过再和好之后还是会有裂纹,而男人吵过后,友谊往往更加坚固。

13.

第二天中午两点,毒鼠强就跟我道别了。

“昆明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需要我去看着。”他把背包挎在肩膀上,让我想起了小学时候他也是这样的动作,把书包一挎,说,这次语文没考满分,回去又要被爸爸骂了。

“去吧,路上开车小心一点。”我说。

“你呢?准备什么时候回南京?”他问。

“看看再说吧,我想再留这里几天。”

“我劝你啊,留这里也没用,要么快回南京,要么跟我去昆明。”

“不了。”我摇摇头,“我觉得这里还有些问题没搞明白。”

他警觉地望了望四周,趴到我耳边说:“如果再遇见那个黑衣人,直接上去揍他!”

我笑着点点头,说:“放心,绝对比上学那会跟你打架还拼命。”

“你这狗逼!”

把他送到停车场,看着他的白色路虎越野车消失在我的视线后,我才返回古镇。

给狒狒打了个电话,询问杭州那边有没有关于惜菱的消息。

他说惜菱的母亲想明白了,觉得女儿大概只是想离开杭州去缓解下情绪,于是就没再去报案,既然没立案,那么杭州警方也不会再过问了。

挂掉电话后我感觉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惜菱依然没有消息,黑衣人的威胁依然存在,而我依然漫无目的。

坐在古镇四方街的长凳上晒着太阳,看见了几个纳西族的男人牵着供游人骑行的马从古镇经过招揽生意。这些以马为生的人啊,古时候被称为“马帮”,曾是群开辟了茶马古道的汉子。在那些日子里,他们跋山涉水,栉风沐雨,用豪情、信念和铁打的身子踏出了属于自己的生命之路……而历史行进到今天,这些伟大开拓者的后代们却只能用吆喝赚取游人的青睐。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

我观察着每一个从我面前经过人,试图从他们身上读出一些故事来打发这无聊的下午和对未来的焦虑。但他们所经过的数秒钟太短暂,一瞬间的照面根本撑不起多么跌宕宏大的故事,他们的面孔,他们的衣着,他们的背影,一下就消失在我的脑海中,就像从未经过一样。如同我们一辈子的离合悲欢,生生死死,对这古镇来说都是弹指一现。

真正永恒的只有关于丽江的故事。

这里啊,有像岩石般的定居者和蒲公英般的漂泊者,还有如候鸟般留恋而去却注定归来的徘徊者,他们的爱,恨,狂欢,情欲,落寞,混合着酒精,眼泪,歌声,精液,思考疯狂生长,盘横交错,最终塑成了丽江这个传奇之地。

日光倾城,昏昏睡去。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我睁开眼发现有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在以我为背景自拍。我不知道这是因为我的睡相滑稽还是他们单纯出于好玩而突发奇想。看到我醒之后,他们假装镇定却还是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情,赶紧走开了。

我忍不住笑了笑,因为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我,狒狒,和毒鼠强。那是个尽情撒欢和恶作剧的年龄,我们一起打架,一起追女生,一起偷着抽烟,一起因为偷试卷被抓而站到主席台上挨批斗。我清楚记得校长在向全校师生念我们的罪状时狒狒低着头对我做鬼脸,而毒鼠强哭得像个傻逼。

那个时候尽管自己现状一塌糊涂,却仍然对未来怀有着希望,敢于去幻想一切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就像杰克在泰坦尼克号的船头向茫茫大海喊的那样:“I’m the king of the world!”

我是,世界之王。

但现在,曾经的豪迈都被狗吃了。人近中年,一事无成,“希望”这个词似乎离我很遥远。如果说我对人生的意义还有一丁点眷恋的话,就只有惜菱了。

我早早吃了下午饭,在街头听流浪歌手唱了几首歌,然后就扎进酒吧,找了一个独自的角落,把自己灌成烂醉。期间还拒绝了一位主动来搭讪的美女,她抛下一句“死基佬”后走开了。

我东倒西歪地走出酒吧,晃进一条安静的小巷,来到一盏路灯下吐了起来。

吐完后稍微有些清醒了,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是就那么醉过去,让我不要再想到烦心的事情,一觉天亮,或者永不醒来

对于一个三十多岁找不到任何人生意义和希望的男人来说,只有烂醉才是正经事。

我把视线从呕吐物上移开,迈开颤颤巍巍的腿,向白松驿站走去。眼前的世界在旋转,我靠着仅有的一点清醒找着回去的路。虽然醉了,但我还是知道床要比石板路舒服。

走了几步后踉跄跌倒,扶着墙站起来,就在我重新调整方向感的时候,一个熟悉而可怕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你相信玉龙第三国真的存在吗?”

一瞬间,我的酒意全消,惊惧地转过头去,黑衣人就站在离我不到半米处。

我还是没忍住大叫一声,脚底一下失去平衡,坐倒在地。我紧接着就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头脑虽然被吓得清醒了,但身体却不听使唤,眼前的世界依旧天旋地转。

“你相信玉龙第三国真的存在吗?”黑衣人再次问道。

我想起了下午跟毒鼠强的对话,挥舞着拳头朝黑衣人打去,但眼前的眩晕让我根本打不对目标,反而让自己再次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这次我爬了几次才爬起来,借着酒胆吼道:“你到底是谁!你把惜菱带到哪里去了!”

“去寻找吧。”他又说。

“够了!我听够你这句话了!”我再次挥拳,然后再次倒地。

“你相信,玉龙第三国,真的存在吗?”他重复着。

我想再次站起来,却怎么也做不到了,就像陷在了深深的沼泽中,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去寻找吧。”声音钻进耳朵。

“杀了我吧!你不是想杀了我吗?杀啊!杀啊!”我狂吼几声,然后崩溃,大哭了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我才停止嚎啕。睁开眼,看到黑衣人模糊的身影和世界一同旋转。

“你相信,玉龙第三国,真的存在吗?”他说。

突然,无奈,悲伤,愤怒,恐惧,这些情绪掺杂着酒精让我吐出了一句话:“我相信。我相信玉龙第三国真的存在……请告诉我,它在那里……”

说完这句话后,我的意识渐渐模糊,在我彻底昏睡过去之前,我依稀听到黑衣人说了一句从未说过的话:“它就在这里……”

14.

我被一群路过的好心游客叫醒,看看手表大概睡过去半个小时。他们扶起我来,问了我的住处,将我送回了白松驿站,路上我胃部翻腾异常,又吐了几次。

第二天八点多醒来,胃部空得难受,走出房间准备到街上吃早餐,正好被老板娘看到,她招呼我坐到庭院的长椅上,然后去厨房给我去拿来了吃的,一些丽江粑粑和一碗温过的面条。我连声感谢。

我边吃边回忆着昨晚的经历。通过这几次跟黑衣人的照面,我内心的恐惧已经逐渐降低了,我很清楚他不会通过肢体来伤害我,因为如果他要这么做,很早可以很轻易地偷袭我,我估计早不在人世了。现在我更倾向于认为他的出现是想向我传递某种信息。他昨天说了一句以前从未说过的话:“它就在这里。”它,玉龙第三国,这里,大研古镇。

玉龙第三国就在大研古镇!

这句话不但没让我理清思绪反而让我更加迷惑。只要逻辑思维清晰的人都明白玉龙第三国只是个传说,而大研古镇更是每天人满为患,每一寸土地就被人踏遍,这个早已蜕变成世俗之地的古镇怎么可能有那种世外仙境般的地方存在?

虽然疑惑不解,但我起码确认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可以和黑衣人交流!

他昨天之所以说了“它就在这里”这句话,是因为我回答了他之前的那句“你相信玉龙第三国真的存在吗”。仔细想一下,我以前确实没有正面回答过他的问题,只有昨天才回答了“相信”,回答之后黑衣人才开始跟我有了交流,只可惜我很快就昏睡过去,让我们的对话中断了。

想到这里,我甚至有点期盼下个黑夜降临后跟黑衣人的再相逢。

不管你是人是鬼,我会让你露出真面目的……

“龙先生啊……”不知不觉中客栈老板娘早已站在了我面前。

我抬头看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又看了看面前桌上的盘子和碗,连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说:“我这就把刷了它们去。”

“不,不是的……”老板娘的表情有些不对劲,“那个,那个……”

“哦!差点忘了!”我突然明白过来,掏了下口袋,发现没带钱:“那这些多少钱?在我押金里扣出来吧!”

“不不!我不是这意思,来住我们客栈的都是朋友,吃个早餐哪有付钱一说啊,我是想跟你讲一件事情。”老板娘严肃地说。

“您说。”我很好奇。

“你那个朋友……是做什么的啊?”老板娘问。我楞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毒鼠强。

“他啊,他是个贸易公司的经理。怎么了?”我不解。

老板娘一脸愁容,说:“他那天不知道跟我女儿说了些什么,我女儿哭了一天,今天把自己关房间里不出门了。你说这……”

我明白了,肯定是毒鼠强不要脸硬给人家小女孩搭讪,把人家惹哭了!

我立马向她解释道:“老板娘您消消气,我那个朋友是个好人,肯定没什么恶意,我替他向您的女儿道歉!我马上打电话问问他什么情况,让他在电话里也向您道个歉!”

“不用了不用了。”老板娘摆手,“我不想听他道歉,你只要告诉他我们这个客栈以后不欢迎他来就行了。”老板娘脸上虽然没看出来生气,但是语气里的愤怒却很明显。她把我用完的碗筷收拾起来:“这女儿可是我的命,要是她有什么事,我可要跟你们没完。”说完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我接着给毒鼠强打了电话,但那头没人接。

“这狗逼!都是做了爹的人了,还搞这出!”我骂道。

几分钟后,毒鼠强给我回来了电话。

“你到底跟客栈小妹说了什么?人家昨天哭了一天!”我开门见山地质问。

“……”那头沉默。

“说话呀!”

“我只是问了她一些东西,大概口气太过凶了把她吓到了吧。”他支支吾吾。

我刚想要教育他几句,他突然抢先问道:“昨天又见到那个黑衣人了吗?”

我把嘴边的话咽下去,把昨天的经历跟他说了一遍,并说我打算今天晚上跟那个黑衣人进行更多的交流。

那边沉默了十几秒,说:“晨子,一定要保持危机感,注意自己的安全,切记!”

“嗯,这你放心。”

“保重!”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挂断了电话。

听着那头挂断的忙音,我无奈地摇摇头。这次的通话让我觉得毒鼠强有些奇怪,想了想,大概是对把人家小妹欺负哭这件事有些愧疚和尴尬吧。

很快我就忘了这件事,脑里想的都是关于今晚怎么跟那神秘黑衣人交流,没有了最初的恐惧,越想越是兴奋。不能否认,这兴奋中还夹杂着一些担心,因为我想起毒鼠强的话来:黑衣人的目的可能是想让我死。

是啊,简单的一推断就可以得出结论,他想让我相信玉龙第三国的存在,但为了通向那里就必须像以前的纳西族人一样舍弃肉身和爱人双双殉情……

这不是怂恿人自杀是什么!?

还好我的心智是不会让我做出那么愚蠢糊涂的事情来的。

在客栈等待夜幕降临的过程是折磨人的,我不停地看表,在庭院里来回踱步,在到达我耐性阀值的时候,手表上的指针只是走到了中午十一点而已。

于是我决定去主动探寻答案以抵消等待带给我的无限空虚感。

那个黑衣人说玉龙第三国“它就在这里”,“这里”有很大可能性指的就是大研古镇。那么大研和玉龙第三国之间有什么关系呢?这个问题里就隐藏着整个秘密的答案。关于这两者我虽然有所涉猎,但都只是些道听途说的粗浅知识,离可以探寻真相的高度还有很远。于是我跑去书店,想翻看所有能找到关于这两者的书籍资料,但却发现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幸运的是我马上又找到了另一个途径。

我来到毒鼠强经营的那家旅行社,店员跟我早就熟悉了。

“快帮我找个会纳西语的朋友,急事。”我对店员说,“让他帮我半天忙,我付工资!”虽然我很落魄,但手头还不至于拮据。

不多久就找来了个二十出头的名叫阿杰的年轻纳西小伙,他是个当地的黑导游,今天正好没活。

我先是跟阿杰交流了一下,问他知道多少关于玉龙第三国的东西,他说了很多,但几乎都是导游词。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我绞尽脑汁想找到比较准确的词来表达,“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族人的传说中有没有更多的关于怎样到达玉龙第三国的信息?口头相传的也好,族人亲身经历的也好,而不是含糊的一句‘在云杉坪情死后就能到达’,我需要的是更详尽的细节。”

这皮肤黝黑的小伙子想了想,然后苦笑了一下,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对不起,我只在小时候听家人讲过玉龙第三国的传说,但没有更深的了解。”

我点点头,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事情。“那这样吧,我们去找一些上了年纪的纳西老人,他们或许了解的更多。”我说。

古镇里居住着许多纳西老人,比较常见的是些老太太,他们身着旧旧的蓝色纳西传统民族服饰蹲坐在自家门口或街巷水井边,织布洗菜,安静慈祥。

纳西族的女人是我见过的少数民族里最朴素的。她们没有苗族盛装里从头到脚精致绝美的银饰,也没有傣族姑娘的妖娆曼妙。她们总是尽可能的低调,本分。

当然,除了追求爱情的时候。

在清朝改土归流之前,纳西人一直是自由恋爱,男男女女和心爱的人一起享尽世间狂欢,美酒歌舞,白首到老,儿孙满堂。但改土归流后的纳西人却受到了汉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指腹为婚”等儒家传统文化观念的强烈束缚,包办婚姻盛行,很多婚姻中的双方没有任何感情,于是一些热恋中的青年男女在无法获得自由恋爱时,便产生了“生不同眠,死当同穴”的想法,相约殉情(在同一颗树上吊死或服毒自杀),为纳西的民族文化了增添了许多神秘的悲剧色彩。

我们找到的第一位愿意跟我们交流的老人住在古城西南边,她今年八十六岁了。

“我的大哥,五妹,还有很多幼年的好友,都是情死的。”阿杰翻译着老人的话,“五妹和她的情郎是跟其他两对情侣一起相约情死的,他们六人的尸体被发现时是成排的挂在云杉树上的,垂空的脚下开满了杜鹃花。”

我想了想那个场景,不寒而栗。

“那情死的地点一定要在云杉坪吗?”我问。

阿杰把我的话翻译给老人听。

“不一定。云杉坪只是纳西人第一对殉情者的情死地,那里是传说中玉龙第三国的入口,也是情死的情侣最喜欢选择的情死地,但却不是必须的情死地。相反,殉情者为了防止被家人找到,一般会找到比较隐蔽的地方。其实情死的地点不重要,重要的是双方要真心相爱,只要是真心相爱的人死后,通过‘哈拉里肯’,他们的灵魂就能被引导到玉龙第三国。”

当说到“哈拉里肯”时,我和阿杰都表现出疑惑。阿杰跟老人交流了几句,对我说:“哈拉里肯是一种祭拜风神的仪式,通过这个仪式,将情死双方的灵魂超度到玉龙第三国。”阿杰翻译完老人的话后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身为纳西人我居然不知道这些,惭愧。”

“这很正常,汉族的一些老规矩我懂的也不是很多。”我安慰他道,“你再问问她老人家,玉龙第三国和大研古镇有什么关系吗?”

老人似乎也被我问住了,支支吾吾了半天,阿杰对我说:“大研只是纳西人的一个大的聚居地,跟其他纳西族的村落相比这里除了是马帮重镇外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这里情死的情侣也跟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

我又问了老人几个问题,之后就告辞了。

“这还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对阿杰说。

我们接连又找到了另几位纳西老人,她们的说法大同小异,但却让我对纳西的情死传说有了更深的了解。

纳西人相信万物有灵,在他们的传说中,第一对情死的情侣女的叫开美久命金,男的叫祖布羽勒盘,情死后的开美久命金化身为“风神”,她在玉龙雪山顶上营造了一个情人的天堂——没有苦难,没有苍老,无比美好的雾路游翠郭(玉龙第三国),专门诱惑失意的青年男女步她的后尘。

正常死亡者的灵魂被超度到祖先的居住地,也就是北方一座叫“居那什罗”的神山;而非正常死亡者,他们的灵魂不能归祖认宗。通过东巴隆重的大祭风仪式“哈拉里肯”对殉情者的灵魂进行慰藉,指引他们到殉情者的天堂“玉龙第三国”。

我询问的这些老人中,全部都经历过亲戚或朋友的情死,甚至他们中有些人也动过情死的念头,最终还是因为人的惧死本性而罢休。

从最后一位老人家中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暗了。最终还是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这点让我感到有些遗憾,看来要把精力孤注一掷地放在今晚跟黑衣人的对话上了。

我付给阿杰200元工资,他高兴地跟我挥手道别,说有需要再打他电话。

看着阿杰走远后,我独自站在原地,不知该何去何从。除了等待黑衣人找上我之外,还能干什么?算了,四处走走,打发打发时间吧。我喟叹一声,迈开了脚步。就在这时,一个柔美的女声从我身后响起——

“先生,请问你是记者吗?”

我转身,只见一个皮肤黝黑但五官极其漂亮的姑娘瞪着大眼睛看着我。她十五六岁的样子,虽然穿着朴素的运动装,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少数民族女孩。我对她很眼熟,仔细一想,刚才在最后那位老人家门口对话时,看见过这姑娘从我们身边经过,还停下来听了会儿。

我感觉到她肯定有些想对我说的事,为了不放过任何线索,我顺着她的话撒了谎:“没错,我是《南京晚报》的记者,我们想做一期关于丽江的报道,其中的重点就是探寻丽江殉情文化。请问这位小姑娘,你对‘玉龙第三国’的传说有什么见解吗?”我微笑着问。

这位小姑娘咽了口唾沫,一脸严肃地说了一句话,让我瞬间寒毛直立——

“你相信玉龙第三国真的存在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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