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向】白菜花儿开(散文)

新春时节艳阳天,
  
正月初四祭祖先;
  
不晓何故归梦少,
  
未负乡愁也汗颜。
  
“还记得许多年前的春天,那时的我还是个没胡子的毛孩,在街上在桥下在田野中,唱着那无人问津的歌谣……”
  
“那时的我有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还有舅舅舅公姥姥姥爷。他们有一天对我说,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那灿烂的白菜花儿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月明水清的大洋山岗里……”
  
这词不是那组合名字旭日阳刚唱的《在春天里》,而是我段干萸翻唱的《在正月里》。
  
老家的春节一过,田里地里的白菜花儿就开了,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菜花儿,在寒冷的冬日小巧地开着,黄色的小花虽然很渺小,算不上高端、高贵、大气,但当它们连成了一席席、一片片、一垄垄,妖艳的魅力同样吸引了不少眼球,迷倒了不少人。
  
白菜花儿清香四溢开着的时候,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祖宗们便开始翘首以待,他们在大年初四这一天开始接到子孙后代虔诚慰问的同时,也接到了自己物质和精神上的暂时宽裕。然后,慢慢享用,直到下一轮的白菜花儿开。
  
在我有意识开始,我老家有大年初四开始扫墓的例俗,从正月初四扫到正月十五。不知是否跟村里多数年轻人只在春节几天与家人团聚有关系。每年的正月,当粽子、酸菜熏干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儿子女儿们就要出门打工了,这一出去就是一年,要到下一个春节才能回来,中间的清明节因为间隔短,没有时间回来为祖宗扫墓祭祖。
  
列祖列宗们寂伏在清明山水间,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会用另外一个世界特有的夜视仪似的目光,直钉钉地注视着子子孙孙们的一言一行以及人格伦理,谁好谁不好人在干天在看,一年又一年,始终如一。
  
我从内心里头惧怕这种目光。所以,我对扫墓是既主动又积极,每年或每一阶段都专程去做。因为安家在外地,也有间隔一年半截没赶上的,下一次去的时候,我会把我没来的原因作简要说明。就跟现在有的干部犯了错误要跟上级组织述职说清楚一样,虔诚却又忐忑,生怕有丝毫懈怠。
  
春节有七天的假,我回去的计划里除了与亲朋好友相聚,还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就是扫墓。甚至可以倒过来表述,我回去的计划里除了扫墓,还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就是与亲朋好友相聚。在我老家那个特定的文化气氛里,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人坚定地认为,扫墓比健在的亲人拜年还有重要,去世了的先人要比活着的现人本事大的多,我们活着的是凡夫俗子,而我们的列祖列宗们是先人,也是仙人,有能力保佑后代繁荣昌盛。
  
扫墓在我家村子里规矩也挺多的,比如,正月初一至初三三天是不不扫墓的,初四开始扫墓还得是下午,先人的墓门要下午才开。
  
我对农家的这些不是太懂,除了大原则我遵循,事务性的东西我不太在意。大哥知道我回家扫墓,两口子专门做了用天然野艾草做的果子。
  
在某些场合,很容易让人越过时代的界碑,进入到遥远的时空里去。我有空看历史书籍,知道许多古人与古人神交的描述。我时常思索,古人尚神交古人,先人也神交先人,我们现人呢?踏上祖父母坟地的平台我就进入了一种状态,看到我爷爷墓碑上文字的时候,我又突然冒出奇怪的想法:在去逝的祖宗里,你认识几个人?
  
点上香烛和烟花,提醒爷爷奶奶起来吃饭。在逝去的先人里,最熟悉最有感情的就是我的爷爷奶奶,子孙里头他们对我最好,有什么好吃的会偷偷给我吃。虽然我的奶奶是个整天踏着三寸金莲,和着天井上方瓦沿壁的雨水唱来唱去的“四芳奶奶”,而且对我母亲有种天然的敌意。但从我从内心里头,她是我奶奶,我要对她好。他们两人过世的时候我都在部队,两次得到消息我父亲都说部队的事是国家的事,重要,就不要回来了。
  
有种说不出来的悲悯。给我爷爷奶奶准备了他们平时爱吃的和生前没吃过的东西,我带了一些南方沿海的特产,橄榄球般大的芒果是我特意从福州带回的,木瓜也是。当然,光请列祖宗列祖吃一餐不够的,关键的是要给“红包”拜年,我带了好多在福建当地使用的“阴币”,美元、港币、人民币,分配好后大把大把地烧给他们。我想让我的祖宗们在另一个世界物质生活丰足,精神境界美好,子孙后代照应。是人都有这种愿望,我也不例外。
  
同样的程序要做许多遍。太公太婆的家,墓碑上刻有我的名字;太太公太太婆的家,墓碑上刻有我父亲的名字;太太太公太太太婆的家,墓碑上刻有我爷爷的名字。只要是我扫的墓,我都努力使劲把阴币烧得旺旺的。我能在这样的火焰里找到一种心灵的慰藉,而这一切源自我对先人的缅怀。
  
村里统一规划的公墓也叫阴村,车子可以直接开进村里。平时寂寥的“新村”每年的正月总是热闹的。现在政府不允许人走后土葬,先来后到按时间顺序统一安排入住。我就想,住在这里的先人的子孙后代们,不管你再忙再没时间,每年抽一天两天回来看看他们,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也一定会有团聚的想法,人之常情。如果你的祖宗看到别人家里热热闹闹、人来人往,自己家冷冷清清,会有何感想,还怎么叫他们保佑子孙后代。
  
在我的理解里,这就是“以人为本”。
  
我嫡亲的小叔也“住”在这个新村里,他生前就是个神仙一样的人,有独立的思维但没有个性,只懂得干活不懂得索取,只知道喝酒不知道酒也有好坏。他是工业酒精中毒引起的脑溢血,说走就走了。他去世后我写过他的文章《风吹雪花》。他生前我们做侄子的对他好,他死后我们也不会让他没面,爆竹声声,他听得到,村里的其他人也一样听得到。
  
从公墓回村子的时候,我刻意开车绕行走进山里的机耕路,我想趁着白菜花儿清香四溢看看我一周岁的时候差点丢了命又捡了命的那个路亭。车子底盘太低,磕磕碰碰当拖拉机使用。那亭子很破旧了,挡墙也不知给谁拆走了,在空旷的山野里四面透着风,后面的山林没有原来的茂盛,泉水也已经枯竭,惟有四根柱子,顶着砖瓦,坚强地立在那儿。
  
拿起相机对准了亭子,在把焦距穿过四根柱子间距大的空隙,在一片白菜花儿的下方,看到一所破旧的土墙杂院,像暮年的困兽,静静趴那儿。斑驳漆黑的老墙与老墙之间,有一小块空地,空地里一张常见的箸椅子上坐着一位老妇人。焦距拉近,看到老妇人身上被着一件旧棉袄,光着的脚里套着一双拖鞋,满头凌乱的白发,眼光木然地看着我们。
  
大哥说,这个邻村的老妇人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她一共养育了五个子女,村里人都说个个都很有本事,有一个还在外地一所中学当校长,兄弟姐妹为了财产的事闹别扭闹矛盾,曾经通过调解,关系始终没有缓和。现在已经发展到好些年不回来看望老人了,听说有的兄弟每年都回来扫墓,把祖上的坟墓修缮得美观大方,但就是不肯顺道看望一下自己的亲生母亲。有好几次老人生病生活不能自理,爬在门口嚎嚎地哭,五个子女不养八旬娘,路人都看不过去。
  
有句谚语说“清明无客不思家”,逢年过节去扫墓并缅怀逝去的亲人。但是,我的老家的很多人,对这一涵义的理解有了扭曲,有多少人是这样认为的:人活着都没本事,人死了就厉害了。死去了的亲人是仙人,仙人要比活着的现人有法术的多,仙人能保佑子孙后代,活着的老人只会增加负担。上香的目的不是为了对先人的真正缅怀和寄托思念,而是非常狭隘的保护主义和自私自利观,家有活着的老人不养,死后装腔作势孝敬。
  
当回乡成为例行,思绪的村庄正渐行渐远。我想说,父母就好比那白菜花儿,她可能很渺小,算不上高端大气上档次,但她在你生命需要的时候为你灿烂地开过。活着孝顺父母和长辈,比扫墓先人更珍贵! 在扫墓缅怀追思和寻求心理安慰的同时,也让我们在香烛和纸币之间更加懂得:珍重生命,善待亲人,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在父母活着时好好孝顺父母,善待周边的人。
  
因为,父母的养育之恩,似甘泉雨露,永世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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